第22章

        病房里,覃向曦刚刚睁开眼睛没多久,听着母亲小心翼翼地讲述着之前发生的事。

        从她出车祸,再到早上江雪鹤来看望她。

        也包括江雪鹤再一次当着他们的面回绝覃向曦的“表白”。

        母亲用词极尽委婉,但覃向曦昏睡期间模模糊糊还有些意识,尤其是刚要醒的那一阵,江夫人的嘲讽一字不落地钻进她的耳朵里。

        覃向曦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,转头用期待的目光看向母亲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母亲似乎完全没有接受她乞求的信号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句又一句劝慰反而佐证了江雪鹤的狠心无情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江雪鹤有什么好的?要我说还不如我们曦曦好看,又不过是个争权失败在家吃白饭的,未来无非就是嫁个有钱人当个阔太太,怎么能照顾得好你,我看那个雁家的反倒不错,有诚心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覃母紧紧抓住女儿的手,一句又一句地数落着江雪鹤的坏处,只盼着能把她从迷路上劝回来,却没见女儿脸色越来越白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最重要的是,她一点也不喜欢你,不过我还看不上她——曦曦?曦曦!你怎么了?!”

        覃向曦惨白着脸色,眼睛一闭,又倒回床上。

        覃父覃母惊慌地站起身,围着女儿晃了半天,终于反应过来,一个伸手抱住女儿,一个一路狂奔,跑出去叫医生。

        门外不远处站着雁归秋,但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。

        江雪鹤原路走回来的时候,覃向曦的病房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,隔着老远都能听见覃母的尖叫声。

        有那么一瞬,江雪鹤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荒谬又滑稽,遥远得好像处在另一个世界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脚步停了一瞬,目光对上抬起头的雁归秋。

        雁归秋下意识朝她扯出一个笑来,江雪鹤恍惚了一秒,感觉回到了人间,也下意识弯起眉眼,走向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一个人在这里?”江雪鹤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安晨在停车场等我。”雁归秋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嗯?”江雪鹤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在这儿等你。”雁归秋叹了一口气说。

        江雪鹤自然也是回来找她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先前在病房的时候,她果然就已经看到雁归秋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出来之后刻意把江夫人往另一边带,也是不想叫她们撞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?”雁归秋问,但其实并不是很在意,江夫人的为人她大概能猜到,如果可以她是不希望与对方碰面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就是江雪鹤有点可怜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没有。”江雪鹤笑了笑,说,“我妈这个人,在某些方面有点小心眼而且还喜欢自作聪明,如果现在你就见到她,她会觉得你在挑衅她,然后针对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江雪鹤一点也不介意在旁人面前揭她母亲的短。

        雁归秋点点头,从剧情里她就看出来了,江夫人是个睚眦必报的人,后期覃向曦嫁进江家之后,没少被江夫人为难,名声都被败光了,也可以说是给剧情里的江雪鹤平白吸引了不少火力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虽然我知道你可以应付,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”江雪鹤一边说着,一边看了眼旁边的病房,目光中带着几分询问的意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刚刚覃向曦好像醒了,结果可能受的刺激太大,又昏过去了,正叫医生呢。”雁归秋解释道,“不过我听护士说,应该没什么事,就是体质不好,有点体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江雪鹤“嗯”了一声,很快收回了视线,跟雁归秋一起走向电梯口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妈平时都在家做她的阔太太,手一般伸不到我这边来,但是万一以后遇上了,你也不用给我面子。”江雪鹤一边按下电梯键,一边说道,“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受委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你呢?”雁归秋下意识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?”江雪鹤转头看向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不觉得委屈吗?”雁归秋看着她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还好。”江雪鹤移开了视线,看着电梯边跳跃的数字,平淡地说,“早就习惯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早在六年前,她选择出国的时候,就已经是心灰意冷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时候她未尝没有一点赌气的意思,然而过了一阵再打电话回去,母亲嘘寒问暖,却没说过一句叫她回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有那么几次,江夫人无意间脱口而出,江雪鹤愿意主动放手真是太好了,这样她也不必为难。

        江雪鹤其实为此消沉过一顿时间,但一个人也能慢慢想通,她本就不是喜欢钻牛角尖的人,时间和偏心将感情消磨干净,她也就不在乎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旁人都说她脾气好大度,她也只是不与人吵闹,用最体面的方式去处理问题,省了争端,也博了好名,大气仁慈的人总比尖酸刻薄的小气鬼更值得信任。

        而江夫人对她的警惕也并非空穴来风。

        江雪鹤出国这么多年,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,她敏锐的直觉与眼光几乎与生俱来,光是投资得来的股份就已经足够成为她直接握在手里的底气,退可安闲养老,进也有一搏的资本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江家上下除了铁杆支持者江旭宇,也只有江老爷子对此心知肚明,甚至暗中支持,帮忙遮掩了一二。

        江雪阳与父亲见江雪鹤服软配合便彻底放松警惕,心底想的大概是“女人果然是妇人之仁成不了大器之人”之类的话,接风宴之后见她在小城里开了画廊,偶尔打电话问候都不自觉地亲昵温和了许多。

        唯有江夫人,明明对于公司里的事务一窍不通,偏偏还对女儿心存警惕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知是女人天生敏锐的直觉作祟,还仅仅只是单纯地过度偏心。

        江雪鹤没有去深想,她觉得那已经无关紧要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要堵住母亲喋喋不休的嘴,对现在的她来说,已经是件很熟练的事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至于有多少委屈,她也没什么体会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不抱期望,自然也不会失望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也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但雁归秋看着江雪鹤,好像挺认真地说:“我都替你觉得委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江雪鹤动摇了那么一瞬。

        不是觉得母亲的做法确实过分,而是心里在想,有人关心、有人替你抱不平,确实是会让人觉得开心的事。

        对某一部分失望,并不代表着彻底失去所有的期望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叮”的一声,电梯停在她们面前,这时候里面恰好没有人,两人走进去,眼看着电梯门就要合上,拐角处有人嘴里叫着“哎等等等等”一边冲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江雪鹤伸手按下电梯的开门键,同时听见雁归秋在身后说:“你要跟我回家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外面的人一头汗地跑进来,一手扶着电梯壁,一边喘气,一边连连说:“谢谢谢谢谢!”

        江雪鹤分神说了句“不用谢”,才转回头去看旁边的雁归秋,问:“你说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雁归秋说:“我老家在宁城,虽然距离这里有点远,不过坐飞机的话也就两个多少小时就能到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江雪鹤愣了愣:“宁城?你有多久没回去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雁归秋想了想,说:“也就一个多月吧,过年的时候刚回去过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但一年也就这么一次两次,回去一趟也待不了几天。

        认真说起来,她其实从初中开始就很少在家待着了,大学之后更是几乎定居在外,每次回去都觉得像是去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两年变化挺大的。”雁归秋说,“听说还新开了一个艺术博物馆,收藏了很多古代的名画真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刚刚上电梯的青年也不由地接话:“对对对,宁城这两年大力发展旅游业,好玩的地方可多着呢,我去年在那儿住了大半年,都有点不想回来了。你们要是去那里一定要记得去宁城河边看花灯,听说许愿可灵了,可惜我去年去得迟了,没赶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雁归秋好奇地问:“真的吗,在什么位置?”

        青年说道:“在市区东边,那儿不是有个公园吗,你也可以搜搜攻略,听说有好几天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雁归秋一边掏出手机一边,一边跟青年探讨了一下最近正当红的景点。

        青年还真是刚从那儿回来不久,说起来滔滔不绝,等到电梯到了一楼,一块走到医院大门口的时候,他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最后他随口多问了一句:“两位是回家祭祖吗?还是去旅游?”

        雁归秋正低着头记下最后一个关键词,张口便说:“见家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青年:……

        雁归秋似乎完全没有再补上一句“开个玩笑”之类的话的意思,扭过头去就跟身边另一个姑娘说:“我跟我妈说过了,她说只要我想好了,随便什么时候把人带回去看看就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着她又想起另一边的路人,转回头特意跟他说了声“谢谢”。

        青年干巴巴地“哦”了一声,看看雁归秋,又看看旁边没有丝毫反驳解释的意思的江雪鹤,最后下意识说了一句:“祝你们幸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雁归秋停下来,转头看看他,认认真真地说了句:“谢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郑重得让青年都有些不好意思,只能微微笑着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人朝停车场走去,还能听见雁归秋的声音:“给小何姐加点工资,让她辛苦一点多看几天店也可以嘛,就当出去散散心好了,我妈在家里说一不二的,你跟我回去肯定不会叫你受委屈的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旁边的江雪鹤面带浅笑地看着她,偶尔应上两声。

        虽然话不如身边的人多,但视线却没有移开过片刻。

        青年站在门口,摸了摸脑袋,忽然觉得有点羡慕。

        那边的两人不知道也不怎么在乎旁人怎么看她们,江雪鹤说要再考虑一下,雁归秋在停车场入口处的一棵树下停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事到如今,我也就直说了。”雁归秋脸色严肃。

        江雪鹤跟着停下来,也不自觉稍稍收敛了神色,问:“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择日不如撞日。”雁归秋看着她,说,“给我个名分吧,雪鹤姐。”